□ 杜光华

　　前段时间，由贾玲根据同名小品及其亲身经历改编执导的电影《你好，李焕英》，票房高达50多亿元。电影讲述了一个“子欲养而亲不待”的感人故事，把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疼爱和希望，以及女儿对母亲的爱，想让母亲实现理想和愿望，展现得淋漓尽致，深深地打动了观众。

　　这部电影我看到一半的时候，心情一直很平静，看到后半部，我想起了我的母亲。

　　我的母亲叫李淑云，她比李焕英受的苦难和磨难更多。母亲1937年出生在湖南洞庭湖畔一个平民家庭。抗日战争年代，大半个中国的土地上，弥漫着战争的硝烟，生灵涂炭。那时老家的人躲避日本鬼子叫”跑日本”， 只要听说日本鬼子要来了，就拖家带口，挑着担推着车，到没有日本鬼子的地方躲避。我的外婆把柴火灶锅底的黑尘抹到脸上，故意把自己搞得很丑，然后挑着担子，拉着我的妈妈和舅舅，远逃几十公里到他乡躲避。那个时候我外婆家很穷，母亲只有八岁的时候，就和几个大同伴一起划小船在小湖里摘采菱角到市场上卖。那时如果风浪大把小船吹翻了，她淹死了都没人知道。

　　母亲在大跃进时代生下我。在我还没有满月的一个晚上，有一邻居家失火了，火光冲天。母亲赶快起床，抓起一件棉衣紧紧地包住我，自己顾不上穿棉衣，只穿着单衣，冒着大雪跑到马路对面的邻居家屋檐下，自己被冻得浑身发抖。那个遭遇特大自然灾害的年代，全国老百姓都过着极度贫困的生活。饿扁肚子的母亲没有奶水喂我，我吮着母亲干瘪的奶头，常常饿得大哭大叫，母亲只好和一个邻居跑到公家的菜地里“偷”几个胡萝卜回来，放一点大米煮成稀饭吃，才有了一点点奶水喂我。

　　在我十岁的时候，我们全家响应“我们也有两只手，不在城里吃闲饭”的号召，下乡到县城附近的农村。我们在农村度过了四年的时光。母亲是裁缝，凭着一手好手艺，她每天挑着缝纫机，手牵着我妹妹，给人家做上门工，每天有两块钱的收入，还管两顿饭。母亲时常做完工后回到家，月色中又在自家的菜地里浇水施肥，常常忙到半夜时分，才拖着疲倦的身子睡觉。母亲和全家人在农村那几年，插秧割稻，耕田放牛，种菜卖菜，吃尽了苦头。

　　从农村回城后，母亲就在县城街道缝纫厂做衣服。她一个中年妇女经常一个人坐长途汽车，再坐火车，到武汉买布料。她肩扛手提布料，有几次在挤上车的时候，摔倒在地，差点被车辗压。她每次买布料回来后，因为腰痛，都要在家里躺好几天。

　　我高中毕业后，响应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号召下乡到青山大队。第一次去乡下的时候，母亲从县城亲自帮我拿着行李，坐公共汽车，一直把我送到了青山大队。她千叮咛万嘱咐地对我说，干活的时候，不要把自己搞得太累了，饭要吃饱，在干不动的时候，就请假回家休息。可怜天下父母心啊！

　　我下乡插队干了近三年，1978年报名当了兵。当兵之后，母亲更是牵挂我。从此，写信成了我和父母亲交流的唯一渠道。父亲总是在信中说，你妈妈要你在部队好好干，争取入党，争取提干，为我们杜家争光。我听父母亲的话，在部队努力训练、工作和学习。1979年，我在全军首次恢复高考时，顺利地考上了海军潜艇学院。

　　后来放假探亲的时候，听邻居说，自从我当兵之后，母亲的脸上每天都泛着红光，为我感到自豪。每年我探亲期间，母亲就忙活着给我找对象。她想让我快点结婚，让她早点抱上孙子。

　　我的儿子出生两个月之后，母亲就从湖南来到三亚部队，给我带孩子做饭，干起了保姆的活。儿子三岁后，母亲又回到了湖南老家。父母到了70岁左右，身体也时常有病，我要接他们到三亚来，可是他们怕增添我太多的麻烦，只是在冬天来三亚小住几个月就回去了。

　　五年前父亲去世后，我就把母亲接到了三亚。母亲今年84岁，患小脑萎缩症，双腿无力站起来，只能坐轮椅，也忘掉了很多过去的事和人。看着渐渐老去的母亲，我想现在该是乌鸦反哺的时候了。我请来保姆和我一起照顾母亲，陪她一起吃饭。每天用果汁机把饭菜打碎煮烂给她吃，给她理发剪指甲，她便秘的时候我给她通便，帮她洗澡。

　　俗话说“久病床前无孝子”。母亲已经老糊涂了，加上有很多老年病，每隔十多分钟，就要叫我或者保姆，一会儿要喝水，一会儿要拉尿，一会儿说快快来救我，我要死了，整天把我的头都吵昏了。我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了就吓唬她说，你这样吵下去，就把你送到养老院去。不过当这句话一说完我又后悔了。我想，我小时候又哭又闹，拉屎拉尿的时候，母亲是怎么样对待我的呢？我们做儿女的现在回报父母的爱，没有当年父母对我们爱的十分之一。看到母亲老态龙钟的样子，我又想起她年经时漂亮的样子，不禁感慨不已。谁都年轻过，谁都会老去，我也会老的。母亲现在老了，就是一个老小孩，她需要我的照顾，我必须要好好照顾她，要让她少点病痛，能够健康长寿多活几年。这才是做儿女报答父母亲的最好做法。

　　谁言寸草心，报得三春晖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