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晾晒之后爱情都去哪儿了?
  王月冰/文

  1

  两个“草根”的花园爱情

  我和李杰是大学同学,不同系,但都喜欢去图书馆自习室复习功课,而且我们总是最后走的两个。有时会彼此微笑,渐渐便在心中滋生了玫瑰种子。

  其实,是否和他结婚,我犹豫了很久,因为李杰的家境实在困难,母亲多病,父亲嗜酒,他上学的费用都是姑姑赞助的。我家情况也不太好,母亲省吃俭用勉强把我们姐弟养大,很不容易。走在校园里,看着同学们轻松闲适的生活,我和李杰相视一笑,说:“我们都是草根。”李杰牵起我的手说:“其实,草根努力蔓延,便会绿意茵茵,加上玫瑰盛开,也会是风光旖旎的花园。”我理解他的意思,没有说话,因为我无法想象从两根草到一座花园之间的距离。

  有一段时间,我突然经常晕厥。去看医生,说是营养不良,需要滋补。那时恰好是春天,学校旁边的湖水上涨,涨到了旁边的草坪里。李杰便在黄昏时每天去那里用桶罩鱼,泡在浑浊的泥水里,好长时间才罩上来几条不大不小的鲫鱼,他拿去外面的小餐馆加工,用豆腐炖了鱼汤给我喝。不知是爱情的滋润还是鱼汤的滋补,我的脸色竟然真的渐渐红润起来。有一次,李杰给我罩鱼时踩到碎玻璃,流好多血,又受污水感染,化脓溃烂了好久。他跛着脚,却还每天帮我打开水送到寝室来。我忍不住想,有了爱情,草根大概真的可以蔓延出花园吧。

  从此,为了我们的幸福花园。我和李杰开始利用一切机会赚钱。我们摆地摊,做家教,发传单,一块一块地赚钱。虽然辛苦,可并肩作战的幸福溢满身心。这样一来,到大学毕业时,居然够钱在闹市区盘下了一个小小的鞋店,我们一步步向着玫瑰花园在靠近。

  2

  晾晒的幸福诱惑力惊人

  毕业后,我应聘进了一家工程机械集团公司,李杰守着鞋店,还从外面接些设计方面的私活。三年后,我们买了一个单室套。欢欢喜喜举办婚礼,中学、大学同学都来了。可是,场面却令我和李杰不禁难堪,因为开名车着华服的同学太多了,相比之下,我和杰简朴的婚宴和逼仄的房子,显得那么寒酸。

  并且从那以后,我和李杰的微信突然被很多人添加,有的是偶尔来往的同学,有的却是连姓名都难以想起的同学,而且,朋友圈里一下子就“高大上”起来。有的人晒出了自己的豪车,夹在某某名车活动队伍里,朝车窗外摆出春风得意的笑容和带着瑞士名表的手腕;有的人晒出了自己的大房子,有花园有菜地有中西餐厨房有两三个车库;还有的人晒出了自己欧洲游、非洲游、自驾游等等照片和视频,戴着蛤蟆镜,摆着成功人士的胜利姿势;有的人晒出了孩子上国际幼稚园的各种画面,一个中国小孩,坐在一群肤色各异的孩子中间,身着名牌童装,露出萌萌笑脸;还有人晒出自己在美容院做美容的样子,也有人晒出在某奢华酒店消费的画面……总之,这些让我和李杰几乎目瞪口呆。我们那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一点点满足感,渐渐被这些消遁得无影无踪。

  晚上,躺在我们狭小的卧室里,从手机微信里退出,李杰长叹一口气,说:“老婆,我对不起你,他们的世界太精彩了,你跟着我,过得这叫什么生活呀,还花园呢,草地都算不上。”我安慰他:“没事,咱努力,哪一天我们也晒晒,晒别墅,晒豪车,晒萌娃,晒奢侈品……”李杰拥过我,点点头,说:“嗯,我们一定有那一天!”

  3

  草根逆袭需要付出多少

  李杰第二天凌晨四点多就起床坐到了电脑前面,我早上起来一看,他在开网店。实际上,从那以后,我就很难和杰说上几句话了,我早上急急忙忙去上班,他在电脑前和店里忙得昏天黑地,后来听说又和朋友合搞了一个工作室,专门做室内装修设计。看着他为了我们的幸福生活如此辛苦,我也不好拖他的后腿,一边工作一边给报社一个朋友写软广告,有时还给一些想个人表现的企业家写传纪。总之,等到深夜我们各自回到家,都是精疲力尽,洗洗便睡,什么话也不愿说,什么事也不想做了。

  这样努力了两年多,有一天,李杰对我说:“老婆,我们换个房子吧,我今天看了一个,180平米,带大露台,你肯定喜欢!”我一惊:“我们有这么多钱吗?”他笑笑:“差不多了,再贷点款,没问题。”大房子到手后,李杰自己做了装修设计,我一看他的设计方案,很奢华,一点不节省,他说:“干嘛要节省,我们也要拿出去晒晒的,不能省!”

  房子装修完,不,房子还在装修时,李杰就开始在微信上晒了,如何贵的材料,如何好的创意……一点不漏全汇报。装修完,他拍了新房全组写真传到朋友圈。很多人点赞,很多人说“土豪呀”,李杰忍不住满足地傻笑起来。

  一年后,房子装修钱还得差不多了,李杰说:“我们要换辆车了。”我以为他也就一说,没想到开回来一辆德国产的SUV,办好手续70多万,我吓得目瞪口呆,他却开始一个劲地拍照,很快,朋友圈里充满了他的座驾照片。杰当然没这么多钱,我们再累得脚跟不着地也难在短时间内赚这多钱,他刷了20多万的信用卡,还借了几十万的车贷。

  看着他扬眉吐气的样子,我不忍心责备,只是更努力地工作,写稿,四处揽活。李杰开着他的越野车,意气风发。可一到晚上,躺在我们诺大的卧室里,我们却都累得无语了,像缩水的植物,蔫蔫的,只剩下沉沉睡去。

  4

  爱情都晒到哪儿去了

  有一天,我正忙碌着,突然微信热闹起来,都是来恭喜我的。我一阵疑惑,进朋友圈才知道,李杰发了一组照片,他开着一辆兰博基尼敞篷跑车。我心中一惊,这辆车我熟悉,他早两天开来接过我,说是一个客户的。什么样的客户呢?这么贵重的跑车要他随意开出来?顾不上手上一大摊事,我立刻赶往李杰的工作室。

  那辆跑车果然在,但还有一个女人也在,保养得太好的面容,看不出具体年龄,但从神态里能知道应在40岁左右。看到我突然到来,李杰显得有些尴尬,连忙跟那个女人说,“这是我妻子。”女人很淡定,瞧了我一眼,我那天穿了一件宽大的白T恤,素颜,我知道在她面前也许失色。我很奇怪自己居然会跟她去比。等到这种奇怪的感觉被清醒地意识到时,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。

  李杰回来后没有给我任何解释,只说她是一个重要客户,叫唐姐,如果做了她手里这单活,他的工作室可以成为规模不小的公司。“到那时候,看还有几个人跟我在微信上晒!”我说:“生活是自己的,我们不要在乎别人怎么晒,他们很多都是富二代、拆二代,我们就是白手起家的草根,我们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!”李杰突然就发火了:“过好自己的生活,整天累得跟老黄牛一样,你看你,一脸菜色,哪还有当年的影子!还有,我们那几十万的信用卡和房贷车贷怎么办?!”

  我到这时才意识到,李杰走火入魔了,他中了微信上朋友圈的毒。他虽然站在我面前,可我感觉我们那么遥远。我瘫坐地上,我该怎么办,我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家,看上去光鲜,却原来早已干涸如沙漠。我们之间,已好久好久没有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,更谈不上谈情说爱。曾经那么美好的爱情呢,被晒去哪了?

  我和李杰就这样一直僵持着,我悄悄了解过,那个唐姐手里有几家连锁酒店要装修,开始李杰他们找到她,后来却是她总来找李杰了。我蹲在李杰的工作室外面好几天,她经常来,但不见李杰跟着出去,听说订单也迟迟没签,李杰显得更烦躁了。

  有一天晚上,不知为何那天我们两个都回来得比较早。却相对无语,各自拿着手机玩。我竟然鬼使神差搜起“附近的人”,进去,却看到第一个就是杰的头像,我心中冒起一疙瘩,连忙扭头去看杰的手机,他也正在看我,我看到他手机上显示的也是搜“附近的人”的页面。我愣住了,他也愣住了。也就是说,我们情愿无聊地企图搜索周围的人,也没有想到要找身边这个人来好好说说话。

  那晚,我睡到了另外一个房间。杰来敲了一次门,三声,我没开,他便没再来。已是夏天,我却冷彻骨髓。

  5

  从此,幸福只与自己有关

  我突然不想上微信了,我总觉得是它吃了我和李杰的玫瑰花园。

  我无心工作,信用卡已逾期没还,银行打来电话,我说这个号码换人了,要他们打李杰的电话。我不知道他怎么处理的,反正每晚深夜幽灵一般回来。后来,我听说李杰炒股了,他的一个朋友投了40万在股市里,几个月就挣了一百万,然后马上收了手。他借给李杰20万,要李杰也去搏一搏。李杰大概是走投无路了,死马当成活马医。可是,他刚进股市,就开始连日暴跌。听到这些,我觉得像刀子在割,曾经那么稳重踏实的李杰,成了投机取巧的人,成了亡命之徒。

  那天,我想去找李杰谈离婚的事。走到门口,却看到兰博基尼也在。门开着,走了进去。楼下没人,楼上却有人在争吵。听到女人的声音:“你跟了我,从此就是荣华富贵。只要你答应,我立马跟你签单。”李杰说:“明明不可能的事,你怎么还要说!”女人有些失望:“我不知道你妻子有什么好,小巷里长大的女孩,哪里配得上你的才华!”却听到李杰摔东西:“不许你这样说她!我爱她!为了她我才这样绞尽脑汁。”然后是他要女人走。

  我冲了上去,朝女人吼:“他要你走,你没听到吗?”女人走了,剩下我们俩。李杰突然抱住我,说:“老婆,我快撑不住了,股票又跌了。”我抱住他,说:“我知道,我还知道银行在催还钱了!”我们就一直这样紧紧抱着,似乎等待天塌下来,我们什么也不要,就要两个人的地老天荒。直到此刻,听到对方的心跳,我们才知道,我们彼此仍旧深爱,只是浮云突然遮住了双眼。

  天没有塌下来,爱情在一场风雨之后倒是重新发芽了,不,它一直都在,只是我们忘记浇水施肥,它暂时休眠了。我们把那辆越野车发到了微信上,说:“世界这么大,我们想携手去看看,这辆车,多余了,谁要吗?”那个在股海挣了钱的朋友很快接手了。我们还掉了银行的钱,剩下几万块,买了一辆二手捷达。

  李杰的臂弯搂过我,说:“老婆,世界这么大,我们去哪里?”我摇头:“世界再大再美,没有我们家里幸福,我们哪也不去,关起门来享受自己的幸福。”李杰点头,说:“嗯!从此,我们的生活,再也不需要晒给任何人看了,我们的幸福,只留给我们自己慢慢享受!”

  ■ 版主的话

  亲情、友情、爱情,世间人与人的关系,怎一个“情”字了得?

  感谢、感念、感恩,人道此与彼的关联,可全凭“感”字意会。何以亲?怎么友?如何爱?才可尽责无憾;孰为重,孰为轻,方能无愧于心?说情、感怀,新旧皆属我心,状物、舒景,远近全表君意。

  每周日,情感版,关注世俗生活中男男女女、老老少少的情感故事,剖析人情世故中之是是非非、浮浮沉沉。

  来吧,说出你甜蜜的心动,温情的相守;或是感伤的离别,狗血的剧情。你若倾诉,我们倾听。一起,在回望中梳理,在现实中认清。然后,可以重拾;可以放下;可以更惜眼前人;可以勇表心中爱意;可以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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