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巍峨回风岭 艰险回风驿
古三亚街东行入山,高铁三亚站附近航拍。方向:正东。驿道南北线在此分离,各沿天然通道东去,黄虚线为北线(其北可隐约看到绕城高速),红虚线为南线。地名白为当代,红为古代。
223国道301.3公里处的公路桥,为明代下水桥,沟是和尚沟。图中的山属于红霞岭,清代称枷楠岭。
崖州远东明清驿道复原图
在223国道林旺桥(明代贡杠桥)北,西望古回风岭。右峰为大岭,左峰为白石岭,白石岭较远,由于透视缩短显得不如大岭高。水即明代郎岭水。
大茅隧道顶,即“回风岭道”及旧东线公路所翻之山坳。
竹络岭峡口东端曾为著名险隘,史称“十人扼守,千夫皆废”,下视铁炉港。
环岛高速迎宾隧道以西不远的小水库一带,系清代“小桥汛”所在,曾拥有两百余户居民,晚清动乱后一蹶不振。
223国道穿越竹络岭峡谷,西看,远处房舍属竹络村。受限于拍摄条件竹络岭之高未能尽显,古人“回风岭”概念由此生发。
  何以端 文/图

  提要

  海南古驿道中,三亚东部群山是出名的险段。其主峰回风岭,高度仅次于陵水东北的牛岭,险段则长于牛岭。论驿道深入黎峒之深、之广,则回风岭段为全岛之冠。诸多不测,使得这条驿道变数频生,今天要探究它,也特别的不容易。

  不过,这条通道是崖州经三亚东行、北上的唯一官路,八百年前已经定线,遗存厚重,很值得探讨。它既体现海南山川之奇伟,也体现黎汉先民的勤劳智慧,同时又是汉黎关系史一个重要的侧面。

  ◆琼南著名险阻◆

  三亚市古属崖州。回风岭是崖州东部著名大岭,凡涉及崖州的古地方志,没有不提回风岭的。古人深信,此岭之高足令北来寒风受阻折返,使崖州地土四季如春,所以称为“回风”。不过,由于回风岭奇险,过去通行之艰辛一言难尽。

  千年雄险,随着现代公路的一再提级畅通,早已淡出社会视野。现在问回风岭何在,即使是老三亚,也多半茫然不晓了。

  三亚市区以东是吉阳区,该区中南部大片山地,是五指山东南余脉,从北部甘什岭至南部虎头山,全长达35公里,像火钳般叉探向海边。群峰耸峙,草木繁茂,有时石骨裸露,常常突入海中,形成曲折破碎险峻的海岸线。这为通常可以沿海而行的环岛道路,造成巨大的屏障。

  这片山地最高峰是海拔586米、山体巨大厚实的白石岭。白石岭周边一带,就是古回风岭地域。

  驿道是我国古代重要基本建设,是最宽最畅的通道。海南驿道主体是环岛线,回风岭区是环岛驿最险最难的路段之一。皇朝时代没有民族平等和谐概念,族群之间的不时摩擦对峙,无法避免。官方对黎峒的羁縻式管治难于长期稳定,为确保畅通,驿道总是尽可能绕开黎峒。

  回风岭地区,是驿道不得不长距离深入黎峒的一个特例。

  崖州向来黎峒人口远多于民村,地理艰难加上人际不靖,使这段驿道变数频生,我们今天要探究它,也特别的不容易。

  笔者考据琼崖古驿有年,首次提出历史上的回风驿道,分为南北二线,而当代重要交通线路,也不约而同地传承了古驿取线。

  ◆驿道的南北二线◆

  据明代《正德琼台志》载,明初海南环岛驿重新完善运作,崖州东部共设十一座铺舍,两座驿站,排列是自东向西:

  东山(以下属崖州——原注,下同)、太平(近太平驿)、德林、龙炼(俱永宁乡)、湳西、多银,都许(近都许驿)、郎凤(俱怀义乡)、新村(东厢)、南山、州门(附崖州)。(332页,本文页码均指2006年《海南地方志丛刊》版本)

  到清代《康熙琼州府志》,驿站撤销,减为九铺,排列是自西向东:

  东路:藤桥铺、小桥铺、榆林铺、三亚铺、打保铺、中火铺、深沟铺、南山铺、州前铺(136页)。

  崖州城即今崖城。明代崖东设两驿站,头天早上从崖城出发,当晚在羊栏附近的都许驿过夜,第二天晚上可达藤桥的太平驿。明后期,岛上驿站多半撤销。

  据考,崖城至藤桥之间当代的225、223国道,其实是整体承袭了崖东驿道(南线)走向的,只是从羊栏、妙林一带至学院路口这段,古驿与国道分离,而与今日高铁线较为接近。

  明代驿道如何通过三亚河各支流的四座桥梁而到达山口桥,拙文《“三亚”问世记》已详述。现在看看山口桥以东,驿道如何穿行。这个山口,在南丁岭与海螺岭之间,是三亚河口平原东北唯一天然孔道,从这里开始,就必须远离海滨平地,穿越群山耸立的回风岭地区了。

  该路段从未有过南北两线驿道的记载。由于古代各种地方志路径记载常难吻合,笔者在反复考察后,终于确认是两条线,只有这样,才能将史料记载的各站点在地面一一落实。

  两线大致在高铁的三亚火车站以东开始分离,南线钻山沟,北线翻山坳,到今海棠广场以西的大墩村重新汇合,然后北上藤桥。时段上,大概明万历前取南线,万历起至清康熙间取北线,再后视黎区社会安定情况,南北线并用或交替通行。

  ◆南线穿越长峡◆

  先看南线。《正德琼台志·卷六》对山口桥以东的相关山水记载有:

  回风岭,在州东北一百二十里,经官道,隔北风,州无寒……

  多民岭,在州东一百三十里官道。脉自落笔洞,左有多民村。

  湳西岭,在州东一百四十里官道怀义乡。脉自回风岭,南有湳西铺。

  下水,在州东一百五十里。出回风岭和尚沟,流通田尾港,经榆林村入港。

  温水池,在回风岭下,旧德林铺前一里。流出淡水港入海。

  贡杠桥,在州东一百六十里德林铺东,木建。

  郎岭水,在州东一百七十里。自郎岭出,流经官道贡杠桥,抵淡水港入海。

  各条记载,大致准确,唯有回风岭的里程太短,显系笔误。看多民岭的里程方位,应即今天南丁岭,也很高,海拔485米。湳西岭的里程,就是多银铺以东二十里,应系今吉阳社区西南之黄泥岭西侧。方志载“脉自回风岭”,其实已与回风岭紧连了。

  湳西铺,驿道铺舍。在湳西岭之南,应在今吉阳社区西南,正是当代沿山谷东南行223国道(海榆东线)与顺榆林水河谷西南下的224国道(海榆中线)的交叉处,兵要之地。“湳”指河流。湳西,字面看应该位于河流西岸,这条河无疑就是榆林水,今称大茅水。

  吉阳区街东侧,有一片近三千亩肥美的河谷平坝,榆林水以双河道斜贯其间。明初洪武年间崖州的三座军屯之一“湳西屯”,就在此处。递铺名与军屯名同。

  正德志这些里程及站点,在本文重溯的古驿地图上都有列入。唯峡谷中部的“下水”,误接了榆林水的去向,拙文《“三亚”得名记》已述。

  ◆高岭奇峡之险◆

  湳西铺后,驿道往东南进入回风岭峡谷,即当代223国道取线。

  峡谷长十余里,今称竹络岭峡谷,军事学上列为海南重要天险。这里,竹络岭紧贴国道北侧,像一道巨大的屏风,整体连绵约4公里,毫无缝隙。路南的红霞岭等,则排排作笔架状起伏,长谷两头被山紧夹,中间略松大,间有田村,就是竹络上、下村。

  峡谷东南将尽处,两侧山势收拢并转向,最是凶险。路面先抬升,在人工爆破开凿的壁立石崖中自东南拐向东北,同时连续下降,三两急弯之后豁然开阔,右侧已俯瞰到铁炉港了。隘口过尽,落到坡底,过了铁炉港就是海棠湾,此处海边重新出现平地,已无对岭相夹,不再成谷。在林旺镇一带可以从容远看白石岭全貌,山脊巍峨坚实。

  直到1980年代初,这段路还是沙石路面,急弯陡坡紧连,险段处处,司机得特别提神。但是这种公路,比起古驿道已是天渊之别了。今天的高等级国道,汽车在隘口平滑地上下、拐弯,巨量土石方工程已把多少艰险崎岖,消弭于无形,现代汽车的优异性能,更将前辈攀爬的艰辛脚力,轻松替代。

  林旺村以北不远,有条自北而南流入铁炉港的龙江河,就是正德志记载的郎岭水。上有贡杠桥,位置约在今林旺桥,正德志记桥为州东一百六十里,程距略短了。贡杠桥在驿道是无疑的,在“德林铺东”,可见德林铺约在今之林旺村(林旺镇街在桥东北,林旺村在桥西南)。正德志“铺舍”将其与龙炼铺排列错调,龙炼铺应在更北。

  多银桥及山口桥、和尚沟下水桥(《万历琼州府志》载有此桥)、郎岭水贡杠桥,四座桥的关键节点,确证了明驿道是沿今日竹络岭峡谷通行。这就是南线。

  这是两组大山之间仅有的天然通道,最聪明合理的走法!

  除了榆林水桥因技术错误失载外,从羊栏至藤桥全程各水,明代都有桥渡记载,堪称完备,而“经官道,隔北风,州无寒”尤为形象。由于州东诸桥多系“元以木建”,显示琼南驿道早在元代已成型,至今八百年,回风岭之名也应有八百年了。

  ◆北线两攀高坡◆

  在清代方志中,回风岭驿道悄然改变。请看《乾隆崖州志》:

  回风岭,州东北一百六十里,经官道。明成化初,知州徐琦修路,有碑记;弘治初,副使陈英委知州王铎重修。万历四十四年修平。张习、王佐二诗见《艺文志》。本朝雍正六年,知州程哲重修。乾隆十九年,知州宋锦率官绅士民重修(101页)。

  程哲,就是题刻“天涯”巨石的那位,宋锦,主修《乾隆崖州志》。如果说,明代记回风岭里程太短,那么这次记载又似太长了,一百六十里已经要出峡口下坡了,为什么不改为州东一百五十里呢?

  其实这个里程没错,因为清代驿道改行北线了。但是,乾隆志未加分析,只是将前志相关记载并列撮抄,其实成化、弘治修路以及张习、王佐二诗,说的都是南线。

  《道光琼州府志·卷二十》关于州东驿道的程距描述,相当完备:

  ……下马岭,东有汛房一所……又东三十里有三亚市,附近熟黎杂居,市有汛房一所,为东黎扼要之地。又东十五里有坡顶汛,又三十里有小桥汛,其地水土最恶。又东十五里有回风岭,岭上一望沧溟无际,为官民入崖大道。岭极高,与诸黎山相连,鸟道盘旋曲折,幽邃不见天日,附近居者皆半生半熟之黎(861页)。

  《光绪崖州志·卷十三》相关描述与道光志可以相互对照:

  出烧旗沟(即今大兵村边——笔者按),行田五里,上长山坡。二十里至三亚市,有汛房一所,为东路要冲……过刘家桥,田行山坡十里,有坡顶塘,又名新铺。复行山路二十六里,有小桥汛,扼诸峒悍黎。十里有旧营汛,渡烂泥桥……又十里有回风岭,为官民入州大路。岭极险峻……度十里出岭脚塘(341页)。

  坡顶汛(塘)当在今抱坡村南;烧旗沟至三亚市应三十余里,光绪志记短了。营、汛是清代军事据点,营下辖汛;营驻兵百人或数十,汛多不足十人,用以护路;“塘”也是递铺,属兵部传递军事文件,有时军政合用,常合称“营汛”“塘铺”。

  《海南史志网》对三亚至藤桥间的驿道,以当代地名为对照表述为:

  崖州东部三亚至藤桥段古驿道,本由三亚街(按即清代三亚市)起,经林家村南田洋,至今抱坡村;又经上南丁村,走山路十五里抵沙牛坡;再经中和、新田,越回风岭,下岭脚塘;东自岭脚塘过草村抵大墩村;又折向北过军田城脚诸村,并跨藤桥西河……

  三亚文化前辈周德光先生,在《“回风岭”摭古》一文(载于2010年版《榆亚别集》,37页),也谈到回风岭:

  回风岭在田独镇境内,是田独、林旺二镇的分界岭。南北走势,横亘数十里,形势险要。古时的驿道通过回风岭的线路,在今天田独镇的中廖村东。那里要算是回风岭比较平缓的地带了,但山势仍属高峻曲折。岁月沧桑,古驿道久已湮废。不过它的旧迹,仍历历可辨。现场勘查,可以看到好几段遗留下来较完整的路面:宽约二米,用大小不等的块石铺筑,十分结实。

  这几段记述,彼此基本呼应,虽然都未提出南北线概念,却明显是北线走向。

  光绪十三年(1887年),名将冯子才平复海南“客黎之乱”后的深秋,受广东巡抚吴大澄委托考察黎区的学者胡传(胡适之先生之父),走的就是回风北线。

  按他的《游历琼州黎峒行程日记》,头天自崖城赶路至三亚市(即三亚铺),次日早晨自三亚至坡顶、小桥、大茅峒,翻回风岭,下岭脚塘至海滨,夜宿。当日午饭本应在小桥,但由于数年战乱,小桥二百余家住户逃散大半,零落残破,“田地皆荒,而水土甚恶,往来者相戒勿于此处饮食,即崖州土人亦然”,自然也没吃。第三日东北行二十里至永宁铺,再行十里往藤桥。

  由于要考察,胡传用的时间比正常旅程略长。永宁铺是方志未载的铺舍,胡传亲履自然可信,湳西以东至藤桥,明清均属永宁乡。永宁铺或是军队塘铺,或是邮驿变更,亦系崖东驿道多变的一个表现。

  ◆汽车翻过回风岭坳◆

  北线虽略近,却比南线难走,它要翻越两座山脊,体力消耗大。迎宾隧道顶,山坳最低处海拔约150米,大茅隧道顶,山坳最低处海拔约130米,两山坳共四面大坡,与坡脚高差均大于100米,都很陡。而南线,则只有从铁炉港段上竹络岭南端隘口的海拔约110米,单向攀爬高差约100米,下隘口处相对高差就只有40余米了,大部分山峡通道海拔都在50米左右,虽然崎岖,地形起伏却不大。

  真正制约南线的,是那个三四百米长的隘口,非常险要,处处可设伏。方志所谓十人扼守,千夫皆废,是个死穴。社会稍微动乱,就极易被截断。

  北线的大部分路段,也是天然通道。南丁村以东,沿着半岭水一条支流的河谷东行,经荔枝沟农场再上溯。这里拦河修了一座小水库,大概就是清代小桥汛位置,只是已没有居民点了。然后翻第一个山坳即迎宾隧道山顶,再下降至沙牛坡、三公曲小谷地,东行过榆林水,就是“旧营汛”。这一带地势较为低洼,有内涝沼泽,故有烂泥桥。过中廖、新田村谷地,然后翻第二个山坳即“回风岭道”,今大茅隧道山顶。下山十里是岭脚塘,地名今存,清代岭脚塘应在更东,靠近郎岭水边。

  “回风岭道”真有古石板路吗?笔者一直存疑,曾试图从两头攀登大茅隧道山顶,均无功而返。因为封山育林多年,岭上全是密密麻麻四五米高的杂树,不砍道根本就钻不进去。虽然踏勘失败,却为环境的恢复感到高兴。

  这条线路一直使用到近代。民初修通的海榆东线公路,沿用驿道北线的东段,从大墩村、岭脚塘、翻过回风岭山坳到旧营汛,再顺榆林河谷转弯南下榆林,并不经竹络岭峡谷。1930年版《海南岛志》载明公路“由藤桥历回风岭,过榆林、三亚100里”,1954年6月版的《中国分省地图册》,海榆东线也是这样从藤桥经田独、榆林再入三亚的。

  周德光先生大文指,竹络岭山口是民国十九年修公路时才炸石打通的。笔者考据该山口或因太险,炸之未尽,民国公路还是宁可翻山走北线。

  当代《三亚市志》载,1954年海榆中线公路修通,“其终端田独至三亚段系民国前期所建环岛东干线公路”,从此“算入海榆中线里程”;而东线,则将林旺—竹络岭峡谷—荔枝沟铺路段(即南线驿道)重新打通。

  路网从此改变,也就是说竹络岭峡谷此时才真正通汽车,形成当代所见线路。东、中两线在今吉阳社区以南相交,各自进入三亚市,而驿道北线则全段尽废。汽车曾经几十年攀爬“回风岭道”山顶的历史,现在已鲜为人知。

  2012年初,三亚绕城高速通车。我一走就不由惊叹:废弃几十年的驿道北线,以两条现代化隧道为武装,又“满血复活”了!国道与驿道南线几乎全面重合倒还罢了,没想到全新的高速路,与驿道北线走向竟也如此的一脉相承!

  在层峦叠嶂中开路,必须充分利用天然地峡,就此而言,古今智慧是一样的。

  ◆“竹络”取代了“回风”◆

  当代地图已无回风岭标示,而分别将这架山相近的几个山峰,标注为竹络岭、黄泥岭、白石岭、吨岭、大岭。实地远看,几座岭几乎就是连在一起的,不同角度可以观察到不同的山峰。古回风岭,已经鲜有人知。

  “竹络岭”之名,最早见诸清末《光绪崖州志》:

  竹络岭高五十丈,左通回风岭,右连枷楠岭,前距乐盘岭。四面高岗,中有田园百余亩,势如桶形。田独村据其前,铁炉坡据其后。鸟道窔窎,徒步亦难(349页)。

  当代地图的竹络岭加上黄泥岭,就是光绪志的竹络岭范围,描述清晰。不过,把左右方向调反了——既然田独据其前,铁炉据其后,又前距乐盘(今六盘)岭,请读者比划比划,是不是应该“右通回风,左连枷楠”?

  从带等高线地图看,竹络岭其实并无独立之峰,只是一面大坡,主峰就是白石岭。由于雄伟延长,又规整如屏,从东北方向紧逼南线峡谷,令人印象特别深刻。这正是回风岭得名的缘起,只有这种地势,古人才会认定其“隔北风,州无寒”,所以竹络岭概念,实际上是取代了回风岭的。

  驿道北线,景观完全不同,它翻越的是白石岭北麓,与峡谷大异,请看:

  ……回风岭,岭上一望沧溟无际,为官民入崖大道。岭极高,与诸黎山相连,鸟道盘旋曲折,幽邃不见天日(《道光琼州府志》861页)。

  回风岭……高七十丈。一望沧溟无际……行六里许不见天日,为州治东路第三重关隘(《光绪崖州志》348页)。

  请想想,“一望沧溟无际”的山脊,主峰还在其南,还怎能“隔北风”?回风岭的概念,在这里已经悄然改变。这里的“不见天日”,不是说沟之深,而是说林之密。

  《光绪崖州志》不在“舆地志”表述竹络岭,只在“黎防志”载之,显示这个新地名仅具战防而不具经典地位,表达了编撰者对它的保留态度。

  地名从简单到复杂、从粗略到具体,本是正常发展规律。不过,回风岭概念既北移,竹络岭又独立,整体就混乱了,后人的追溯就很难到位了。

  ◆万历的护驿大营◆

  现在看看这条驿道所体现的汉黎关系。

  崖州巨儒钟芳,曾简要概括本州黎峒势力:“东黎险而小,西黎险而大”。由于体量不大,东黎在明前期相对平静。但钟芳身后,东黎越来越敢于向官府叫板了,这从侧面表明它的人口增多,社会矛盾尖锐化。于是,回风岭驿道就大受威胁。

  东黎局势的全面紧张,最早见诸嘉靖十六年(1537年)“罗活等峒黎乱”,牵连到崖东。官府立了一系列据点弹压,仅榆亚圈范围内就有罗篷、半岭、残(侵)宇、椰根等大营,荔枝头、抱鼻、小桥、回峰(风)等小营(《万历琼州府志》369页),局势平定后陆续撤除。

  数十年后,重兵独设回风岭营:“回风岭,万历甲戌(万历二年,1574年),拨右营官兵八十三员名,哨守防黎”(史料出处同上),成为常态。为了护一段路而常设一个大营,是不多见的。

  《光绪崖州志》说“回风岭距旧营汛(即前明大营——原注)东南十里”(348页),方位很明确,所谓“前明大营”,只能是万历回风岭营,“旧营汛”就在今中廖村附近。该营紧靠榆林水,为出入诸黎峒要口,兼扼驿道。

  竹络岭峡谷内驻兵,是兵法所谓“死地”,只能困守。在嘉靖系列营中,“回风小营”驻峡谷通道中,与诸营构成呼应网点,符合兵法。至于独设驻兵八十余人、牵涉地方全局的万历大营,必不在幽深峡谷,而以今海榆中线与环岛高速交叉点的中廖村那样的四战之地为合。

  两处回风岭营,名虽同而位置实已大异,也显示了回风岭驿道的变化。

  南线峡谷长而险,动乱则必不能通。回风岭大营的定位,显示着万历初南线就已不通,必须守护北线。

  “万历四十四年修平”的回风岭路,自然也是北线,将其修宽固化。清初,崖州抗清战事连年,史载三亚东黎亦频频暴动,驿道更不安宁。康熙中期以后随着清廷整个东南大局渐趋稳定,东黎亦渐现百年相对平静,雍正乾隆两朝,州官进一步修整北线,使臻于成熟。到清后期,动乱再起。

  ◆汉黎互动的特殊断面◆

  北线通行后,南线未必就一直废弃,社会秩序正常时,南线比北线好走。例如清代的藤桥铺、小桥铺、榆林铺、三亚铺这四个地名,“榆林”应是南线才能有,且距离亦相对合理,小桥铺应在明代贡杠桥位置,并非小桥汛位置。

  《光绪崖州志》说到暴动黎众“惧官兵南下,断截回风岭孔道,专从此处(按指竹络岭)出没。商贾亦沿行之。岭后最难行处,有大石如屋,匪偿据之,以击行人,甚属险要。过此六里,即至林旺民村”(349页)。

  隘口处“有大石如屋,甚属险要”描述很具体,险段近现代已被多次炸掉,看不到了。所以黎众断截的“回风岭孔道”就指北线,“此处”就是南线。北线同样崎岖深阻,黎峒武装截断亦不难,而南线峡谷早就成了黎峒的私家通道,出没方便,受其保护的商贾亦可通行。

  古崖州向来黎多汉少,崖东群山连绵,更是黎峒天然福地。驿道素材的最早探索者,无疑是世世代代在山里行猎采集的黎族先民,合理定线则是汉黎智慧的联合结晶。明清官府兵力有限,对这里的管治本来鞭长莫及,由于环岛驿非经不可,遂形成海南驿道深入黎区最深、最长又最险的一段。透过史料探究这种独特形势之下,汉黎两大文化背景势力的互动、角力、渗透、演化,具备某种典型意义。

  回风岭通道八百年历史,遗存厚重。重新揭示湮没百年的“回风岭与古驿道”概念,对今日三亚旅游业的盛筵来说,不啻启封一瓶独特的明代老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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