朋友年过五旬，穿了一双红色的运动鞋。我笑话他：“是捡儿子的漏吧？”

　　依他的年龄和审美情趣，是不可能买双红色运动鞋来穿的。

　　他大方一笑：“儿子穿了几次，突然又说不要了，我怕浪费，捡来穿喽。”

　　捡儿子的漏，大概是我们这样的中老年父亲必然的经历。

　　这不，我“检查”起了自己的衣柜：一件阿迪达斯的运动短袖T恤，是读大学的儿子在某次社会活动中当志愿者时主办方发的，他穿了一次后顺手甩给了我，我隔三差五地穿着，虽大了一号也觉得无所谓；一件半长的双排扣风衣，儿子读高中时非常喜欢，秋冬之季不离身，上大学后一切都买了新的，就撂家里不穿了，我顺手捡了过来，穿在身上到处显摆；一件蓝色的羽绒服，厚实而新潮，只是袖口处有些轻微的磨损，儿子不愿意穿，我便穿在了身上，大半个冬季都没有脱；儿子高中时发的几套校服，一次都没穿过，我不忍就那么白白扔掉，叫人改了改，当成了自己秋冬之际外出锻炼时的专用服……

　　稍微一“顺手”，我的衣柜里满是儿子的旧衣裳。

　　看着这些衣裳，我突然心生温暖，我的衣柜见证了儿子的成长。

　　一次聚会，我穿了件儿子的旧衣裳。朋友打量了我半天，突然说觉得我怪怪的，哪儿怪又说不上来。我想了想，说是不是这身衣裳，捡儿子的漏。他恍然大悟：“敢情这衣裳是你儿子的呀，我早该想到，这种青少年才有的款式，你穿着特显年轻。”

　　装嫩，本非我愿。奈何儿子的衣裳都是青少年款式的，我没有选择的余地。已届中年，穿衣戴帽早就不那么讲究了。老实说，我甚至穿着儿子的旧衣裳去单位上班，去市里和省城开会，每回都穿得坦坦荡荡，穿得自自然然。

　　朋友也不例外，他的牛仔裤、运动鞋，甚至皮带，都是捡儿子的漏。那天，在座的朋友一时兴起，纷纷扒拉起了自己的衣裳，说这件是捡儿子的，那件也是，合起来大家共捡儿子的漏十余件，平均每人至少一件。这成了那天大家觉得最有味道的“开胃菜”，让聚会的氛围热烈风趣而又生动。

　　儿子的旧衣裳被我捡了漏，我的旧衣裳呢？

　　我便关注起了父亲的穿着：一件西式皮衣，我赶潮流时买的，穿了几次后不喜欢，顺手塞给了他，他当作高档衣裳，出门作客时才穿；一件藏青色长衫，洗得有些发白，又比较惹灰尘，每回穿着它下乡采访回来，总是一身细细的尘，我将其淘汰下来后，顺手塞给了他，他经常穿在身上，很有些风度翩翩的感觉；几件旧衬衫，压箱底好多年了，被他顺手捡了去，在自己菜园子里挑水施肥时，总是穿着，成了他的劳动服……

　　稍微一“顺手”，父亲的衣柜里满是我的旧衣裳。

　　看着这些衣裳，我突然心生愧疚，好多年没给父亲买新衣裳了。

　　在家乡，有句话流传了好多年：新三年，旧三年，缝缝补补又三年。说的正是衣裳的故事。在那个物质生活极为匮乏的年代，家里好不容易添置件新衣裳，总是先给父兄们穿，好几年后，衣裳旧了，或是破了，就在缝纫机上改改，顺手给儿子或是弟妹们穿。小孩大多淘气，于是衣裳的膝盖或是袖子处，少不了会磨出些大大小小的洞。舍不得扔，扯几块颜色相近的边角布料，层层叠叠地补好，又可以穿些日子。打满了补丁的膝盖，打满了补丁的衣袖，这样的衣裳，成了那时小孩的标准着装，人手一件或几件，概莫能外。

　　这标准着装，你穿过没？若穿过，你已经到了该捡儿子漏的年龄。

　　从顺手捡父兄的漏，到顺手捡儿子的漏，想来恍然如一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