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严奇
“哎哟,你怎么把它们拔掉了!真败家!”奶奶忍不住呵斥。
“杂草不除,留着干啥?等他们长成树呀?”父亲也毫不客气。
爷爷、奶奶和小姑平日住在隔壁县。伯父、父亲与三叔,久居省会市区。只有逢年过节,全家人才回祖屋祭扫。恰逢夏至,父亲与我返回祖屋。难得母子相见,想不到奶奶与父亲却为了“除草”这样的小事争论起来。
我们家的祖屋并不大,长宽各10米,坐南朝北,格局如“叵”字。由南侧外门入屋,穿过沿墙回廊,便见北内院和正厅门。内院东侧有卫浴,西侧为厨房,居中的棋盘星位,则用方砖砌了两个花池。
除了爷爷奶奶,长辈们皆不喜欢夏秋回祖屋祭祀。因为落雨频繁,院内积水难消,草木茂盛,长辈们必须顶着烈日,耗费大把时间除草扫地。那两个花池,便是打理的重点。这会儿,父亲好不容易才把花池里的草拔干净,想不到却被奶奶埋怨,任谁都窝火。
“妈,杂草不早一点清理干净,来年长高就难除了。这样既不美观,又生蚊虫,对卫生健康可不好。”以为奶奶老糊涂,父亲索性耐着性子劝导。
“你不知道情况,得听我的!”奶奶的倔强不容置疑。“对了,除了花池里的草,那边几个碗和瓮也不要碰。”奶奶还指了指墙角散落的几枚已长满蒲公英的破碗破罐。
“为什么呀?这些个零碎又用不着。”这会儿,轮到爷爷不乐意了。“咱家又不是买不起新物件,留着干啥?”
见全家人都不理解,奶奶还是道出了原由。原来,早些年祖屋翻修的时候,三叔曾在花池里种了一颗木瓜树。因为祖屋无人看护,周围邻居孩子总会翻墙进来摘木瓜。爷爷怕有孩子爬树摔伤,去年索性把木瓜树给砍了。可奶奶又觉得花池不种点什么,未免浪费,于是前次祭祀的时候,她随意在花池里留下几颗野藠头的茎瓣,想不到野藠头竟然长满了整个花池。
野藠头的茎叶细长翠绿,与青葱别无二致,在常年雨水的浇灌下,近于膝盖同高,混迹于硬草、苔草与萱草堆积的杂草丛间,着实让人难以分辨。
“妈!这个菜像野草,能好吃吗?”父亲满脸狐疑。
“你不知道,把野藠头切碎炒蛋,鲜香四溢,可下饭了!野藠头还能治‘寸白虫’病,可是药食珍品。”奶奶自信地回答。
“那你还敢把它们种在院子里?不怕被人偷了呀?”
“说你不懂,你还不承认。这叫‘藏木于林’。我把野藠头藏在杂草中,任雨水浇灌,不用我操心,都会长满花池。周围的人都以为它们是杂草,不知道如何食用,谁还会进来摘呢?即便枯萎,也留有药用。”
说完,奶奶便把我们领到屋外,我们这才知道奶奶竟然在土路旁偷偷留下了“菜园子”。榕树、桉树下,零散地分布着革命菜、黄鹌菜、野生马齿苋等。真不知道,有多少邻居错过脚边的美味佳肴而不自知。
屋内墙角的蒲公英,则准备留下来给爷爷泡茶喝。用奶奶的话说,蒲公英是解热凉血之要药。
“等过年的时候,回来守夜。我给你们炒上一桌‘野味盛宴’!只不过,你们可千万别和其他人说哟!”看着眼前的“成果”,奶奶的自豪感溢于言表。
善于顺应自然变迁,并从中取得果实,或许就是上一代老人特有的生活智慧吧。